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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刚说到这里,就听到院子里小丫鬟一阵乱跑,夏儿来不及回禀,径直挑帘子冲进门来,连声道,“小姐小姐,主子,你快些儿罢!”一边嚷,一边冲进里间,将莫寒月的衣裳一顿乱翻。

    莫寒月瞠目,说道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一旁立着的丹枫也微微扬眉,问道,“夏儿,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虽然说以前这院子里的丫鬟不如何懂得规矩,可是也不至于如此无礼。

    夏儿回头,见莫寒月还在那里坐着,急的连连跺脚,说道,“小姐,快起来换衣裳罢!”

    莫寒月奇道,“好端端的,我换衣服做什么?”

    夏儿急的跺脚,说道,“小姐,前边儿有信儿来,说是有圣旨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莫寒月大奇,回头与扶奕对视一眼。

    还没等她细问,就听门外已有前院的小厮回道,“十一小姐,宫里有圣旨来,相爷请小姐速速去前院接旨!”

    “真有圣旨?”莫寒月扬眉,却并不急乱,向丹枫轻轻点头。

    丹枫会意,扬声道,“知道了,小姐换身儿衣裳就去!”

    扶奕一脸惊诧,说道,“怎么特意唤妹妹过去?”

    莫寒月起身,一边由夏儿服侍更衣,一边道,“想来是与妹妹有些干系,姐姐不如坐坐?”

    扶奕双手连摇,说道,“有那许多人见我进府,若传出去,岂不是蔑视君王?”

    依礼,有圣旨上门,相府阖府上下都要前去听旨,包括进府的宾客也在其中。

    莫寒月心中不以为然,却并不好强阻,点了点头,见收拾妥当,出门向前院去。

    而东偏院里,卫相府众姐妹也早得信儿,听说卫东亭特意使人唤这个傻子,都是又嫉又羡,暗暗盼望不是什么好事,却也不敢耽搁,见莫寒月出来,跟着她一同向前院赶去。

    前院里,传旨太监一盏茶饮尽,也不见莫寒月前来,不禁挑眉,向卫东亭笑道,“奴才向来听说相府的园子修的精美,不想还极深!”

    卫东亭也等的冒汗,苦笑道,“公公,本相这小女喜欢清静,住的偏远一些罢了,公公还请再等等!”

    传旨太监点头,说道,“原来如此,可是这出入府门,岂不是不便?”

    卫东亭点头,说道,“公公说的是,原是不料会有此恩遇!”

    在去年中秋之前,庶女都只是养在后宅,到年岁许户人家打发出嫁,又哪里会到各府走动,更没有机缘进宫。

    侯氏皱眉,说道,“那丫头也是固执,总不爱见人!”想着她以后帮忙理家,所住的院子离前边这么远,岂不是很不方便?

    正说着,就听门外小厮回道,“相爷,十一小姐来了!”

    卫东亭连忙起身,向太监行礼,说道,“劳公公久等!”

    太监拍手,说道,“得勒,还请相爷快些听旨吧,奴才也好回去复命!”

    卫东亭不敢耽搁,引着太监出厅,在阶上香案后立下,自己才奔下阶去,当先在院子中跪倒。

    侯氏跟着出厅,见莫寒月、扶奕并肩而来,身后呼呼啦啦跟着一大群庶女,忙道,“十一,还不快着些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脚下仍然不疾不缓,从容不迫,走到卫东亭身后,向传旨太监微微福身,说道,“十一来迟,有劳公公久等!”裙摆微掀,款款跪倒。

    传旨太监微微扬眉,目光里就露出些赞许。

    这位十一小姐虽然也是庶出,年纪幼小,可是看她举止端庄,与她身后那群急匆匆的庶女相比,就显出一丝端华之气。果然不愧是出身大家,这泽州府墨家对女儿的教养,可明显在卫相府之上啊!

    心里赞叹一番,见卫相府上上下下已齐齐跪倒,这才清清嗓子,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展开,读道,“诏:丞相卫东亭诗书传家,教导有方,令朕得贤后贤妃,国得皇后国母。其女十一前获罪禁足,其后有相救龙嗣之功,特赦前罪,以慰丞相丧子之痛,钦此!”

    也就是说,卫东亭死了儿子,赦你女儿的罪以做补偿。

    卫东亭舌底泛苦,却只能俯首磕头,说道,“臣谢皇上恩典!”

    莫寒月心里暗暗好笑。死一个卫敬言,倒不料减了自己的禁足。脸上不动声色,也跟着磕下头去,说道,“臣女谢皇上!”

    在她身后的卫盈秀却又惊又怒,俯身拜倒,忍不住暗暗咬牙。

    自己的哥哥丧命,为何得好处的竟然是这个傻子?

    传旨太监等众人三拜,将圣旨交到卫东亭手上,说道,“丞相,节哀!”

    卫东亭强撑笑意,说道,“多谢公公!”双手接过圣旨起身,命管家封上赏银,才又问道,“公公,皇上这旨意……”

    堂堂皇帝,一国之君,劳师动众的颁旨,就是为了赦一个臣子之女的禁足?

    传旨太监一笑,叹道,“相爷,皇上体恤相爷失子之痛,有心要给旁的公子一些封赏,可是二公子刚进御林军,旁的公子也没有功名,实在无法封赏。至于小姐们,也只十一小姐是嫡女,偏偏又年幼……”

    这皇帝奖赏一个臣子,也是煞费苦心啊!

    莫寒月忍不住好笑,心里又不禁暗暗诧异。

    以她对宇文青峰的了解,纵然他娶了卫东亭两个女儿,也未必会伤脑筋去慰他什么失子之痛。

    果然,她念头还没有转过,就见传旨太监转身向她一礼,说道,“十一小姐,奴才代谢贵人传话,说十一小姐进宫谢恩时,别忘了去云翔殿坐坐!”

    莫寒月心头一动,福身道,“十一知道,多谢公公!”

    这一瞬间,心中恍然。原来,因为谢沁相救金妃,宇文青峰记她一功,她趁机相求,赦自己禁足。

    怪不得,宇文青峰会下这样一道圣旨!

    传旨太监见圣旨传过,谢沁的话也带到,就向卫东亭一礼,说道,“丞相,奴才还要回宫缴旨,这就告辞!”

    卫东亭忙应,命管家好生送出府去。

    瞧着传旨太监的身影在府门外消失,扶奕上前行礼,说道,“恭喜妹妹!”

    莫寒月回礼,说道,“多谢姐姐!”

    扶奕微微含笑,见这院子里立着一大群卫相府的主子、奴才,又不好说话,只得道,“今日天色不早,姐姐先行告辞,改日再与妹妹畅谈!”说着行礼告辞。

    莫寒月牵着她的手直送出府去,刚刚转身,就突然听到侯氏厉声喝道,“十一,你跟我来!”

    莫寒月不防吓了一跳,回头一望,就见侯氏已气冲冲大步向后宅去。

    卫东亭也抬眸向她一望,却向旁人挥手,说道,“都散了罢!”又命管家撤香案,收拾器具。

    夏儿见这夫妇二人脸色,不由心里打鼓,悄悄一扯莫寒月衣袖,轻声道,“小姐,这是出了何事?”

    按理说,小姐得了皇帝的赦免,应该高兴才对,怎么瞧这相爷、夫人那脸色,倒像是谁欠了他们二百两银子不还?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我也不大明白,去了就知道!”命丹枫带着众丫鬟回去,自个儿带着夏儿向后宅来。

    走进正屋的院子,就见芳草正立在廊下和小丫鬟说话,见她进来,忙迎上几步,轻声道,“小姐,夫人不知道为了何事,发好大的脾气,小姐回话要当心些!”

    莫寒月点头,向她报以一笑,说道,“多谢姐姐!”

    芳草点头,说道,“奴婢不敢当!”这才扬声向内回道,“夫人,十一小姐来了!”听到里边命入,向莫寒月一礼,款款退开。

    小丫鬟打起帘子,莫寒月迈步进去,见侯氏正黑着一张脸,气呼呼的居中而坐,不由微微勾唇,施下礼去,说道,“十一见过母亲,不知母亲传唤何事?”

    “何事?”侯氏挺身坐直,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,说道,“你还问我何事?你倒问问,你自个儿做了什么好事?”

    莫寒月慢慢站起,微微扬眉,露出一脸的不解,说道,“母亲说什么?十一不懂!”

    “不懂!”侯氏忍不住蹦起,指着她道,“你……你是我卫相府的小姐,做什么去帮着金家那个贱人,这不是给你姐姐添堵?”

    原来是为了此事!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扬眉,心里好笑,脸上却露出一抹迷惑,问道,“母亲说的是金家哪个贱人?十一只见过金三小姐,却并没来往!”

    侯氏怒道,“哪个说金三小姐,我是说宫里的金贵人!”

    金贵人?

    莫寒月抿唇,浅笑道,“母亲想来忘记,原来的金贵人,如今已是金妃,如今她怀有龙嗣,正是贵不可言,怎么就成了贱人?这话儿传进宫去,可怎么得了?”

    侯氏出身世家,这些规矩又岂有不懂的道理,被她一提醒,顿时惊觉,忙一把掩住唇,向左右瞧去几眼,见都是自己心腹,这才放心,冷哼道,“你倒知道的清楚,可是既然与金府上没有交情,为何又相助她?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抿唇,说道,“当日十一见她突然摔跌,不过失声叫出声来罢了,并无意相助谁,想来也不过凑巧!”

    “凑巧?”侯氏皱眉,想眼前不过是一个傻子,想来也果然是受惊而已,要想质问,又问不出什么,只好道,“那宫里的事,你也不懂,日后不要多管闲事。”

    莫寒月见她刚才还发诺大脾气,这一会儿竟然就不知道说什么,不由暗暗好笑,点头应道,“十一知道!”

    侯氏又想一想,说道,“皇上赦你禁足也好,谢家的丫头虽然进宫,可罗家、傅家的小姐,你还多来往一些的好!”想起刚才扶奕在场,不由皱眉,说道,“那扶家眼瞧着家道中落,扶大小姐身上,就不必耗神了!”

    真是攀高踩低啊!

    莫寒月眉心一跳,声色不动,轻声道,“叶家姐姐、罗家姐姐都和扶姐姐亲厚,十一怕是避不开!”

    “哪个让你避了?”侯氏在案子上连拍,说道,“只是要你不要在她身上花心思就是!”

    有区别吗?

    莫寒月好笑,说道,“回母亲,十一知道!”

    正说着话,听门外小丫鬟回道,“相爷回来了!”帘子打起,卫东亭进来。

    莫寒月转身,候他在椅子上坐下,才施下礼去,说道,“十一见过爹爹!”

    卫东亭向她一望,又瞧瞧侯氏,说道,“十一,那日金妃摔倒,你可曾看到什么?”

    那天事情发生虽快,可是他分明看到,是莫寒月叫喊在前,金妃失足摔跌在后。

    莫寒月眨眼,说道,“看到金妃摔倒,被谢姐姐抱住啊!后来是峻小王爷相救!”

    “我说之前,你为何出声喊叫?”卫东亭耐着性子追问。

    “哦!”莫寒月点头,信口说道,“十一看到一只飞蛾往谢姐姐脸上扑去,才叫出声来。”

    飞蛾……

    卫东亭错愕,愣怔一瞬,脸色微变,冷哼道,“你那样大呼小叫,可是御前失仪,幸好有金妃摔倒替你遮掩,日后可得记住!”

    侯氏睁大眼,却道,“飞蛾?相爷,我们一番布置,就因为一只飞蛾白废?”

    “要不然又能如何?”卫东亭皱眉。想到自己层层安排,想要除去金妃肚子里的孩子,没想到却阴差阳错,毁在这个傻子手里,不禁心中闷堵。

    他先用船灯献寿取悦皇帝,料到那么多的小船,必然会有人提议游湖,再推波助澜。当玩乐之后,所有人的精神放松的时候,再让卫盈毓替金妃求情先退,另有人将细滑的珍珠丢入谢沁面前的地衣里。

    只要金妃踩上珍珠摔倒,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不保,到时皇帝震怒,顺手除去宫里出身最高的谢沁,一石二鸟!

    两人短短的对话听在耳里,莫寒月也早已明白,自己的猜测,分毫不差,不由暗暗冷笑。

    卫东亭微默一瞬,心里迅速转念,点头道,“金妃的事也倒罢了,你和谢贵人交好也好,日后她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,也好说来听听!”

    这是要她刺探谢沁吗?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点头应下,突然“啊呀”一声,说道,“爹爹一说,倒果然有件趣事!”

    卫东亭一怔,不禁坐直身子,问道,“何事?”

    莫寒月笑道,“前次进宫,十一见谢姐姐宫里有一只会说话儿的鹦鹉,会跟着小公公喊‘皇上起驾’呢,当真是有趣!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趣事,就是这个?”卫东亭瞠目。

    “是啊!”莫寒月点头,眨眨眼,脸上都是失望,说道,“爹爹觉得无趣吗?”

    “哪里问你这些没要紧的?”侯氏听的不耐,挥手道,“你快些去罢,瞧着你心烦!”原说她好了些,不想还是个傻子。

    我还瞧着你心烦呢!

    莫寒月腹谤,福身为礼,说道,“十一告退!”辞过一礼,转身出去。

    刚出正房的院子,就见前院方向,卫敬飞急匆匆大步而来,见到莫寒月忙停住,笑眯眯的道,“妹妹这是刚从母亲屋里出来?”

    这不是废话么?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看他凑到近处,下意识退后一步,福身施礼,说道,“二哥回来了!”

    卫敬飞点头,笑道,“方才当值,听说皇上有旨到我们府上,回来才听说,竟然是特赦妹妹的禁足,妹妹大喜!”

    这就大喜?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多谢二哥!”不愿和他多说,侧身将路让出,说道,“二哥可是要去母亲那里?恰好爹爹也在!”

    卫敬飞微微扬眉,向正房望去一眼,却道,“妹妹是回园子里?为兄送妹妹一程!”

    这是要干什么?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心底又不禁冷笑。

    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!

    倒也并不推拒,点头道,“多谢二哥!”与他隔开一些距离,不疾不缓往园子里走。

    卫敬飞向她身边凑了凑,说道,“妹妹接旨,三日后要进宫谢恩罢!”

    见他靠近,莫寒月顿时闻到一股狐臭味扑鼻而来,不禁皱眉,抬帕子掩了掩口鼻,点头道,“是啊!”

    卫敬飞眸子发亮,问道,“还听说,谢贵人特意相邀?”

    他倒打听的清楚!

    莫寒月轻轻点头,说道,“也多亏谢贵人还惦记着!”

    卫敬飞眼珠子滴溜转一圈,又向她凑近一些,说道,“我们都知道妹妹与谢、罗几府的小姐相熟。可上元节那日伴驾,为兄见那许多公子肯为妹妹作证,想来也是说得上话儿的?”

    这是在打那些公子的主意?

    莫寒月挑眉,正要说话,却被他身上的臭味逼的喘不上气,忙将头转过另一边,吸一口气,才点头道,“与几位公子虽谈不上交情,总也相熟!”

    卫敬飞大喜,说道,“妹妹可能替为兄引见?”

    果然如此!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抬眸向他一望,淡淡道,“二哥想要结识小静安王?”众公子中,小静安王功勋卓著,身份最高。

    卫敬飞一脸喜色,说道,“还请妹妹成全!”

    当初连卫敬言也没敢高攀,这个狐臭倒自视甚大!

    莫寒月暗暗冷笑,脸上却不动声色,点头道,“若有机缘,当可一试!”

    卫敬飞大喜,向她一躬到地,说道,“为兄先谢过妹妹!”

    这一抬手作揖,更是臭气扑鼻,方圆数米可闻。

    莫寒月被他熏的几乎背过气去,再也顾不上什么仪礼,用袖子掩住口鼻,忙点头,说道,“二哥客气,十一先行告辞!”匆匆向他一礼,转身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一直到奔进园门,莫寒月才缓下脚步,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,才觉闷堵的胸肺舒服一些。

    夏儿跟在她的身后,见她逃的狼狈,此刻又是如此模样,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,指她道,“小姐,二公子虽说有那毛病,可也不至如此罢!”

    莫寒月皱眉,说道,“怎么不至于?再多等一会儿,我可要熏死过去!”

    夏儿奇道,“奴婢就在小姐身后,虽然闻到些味道,倒也能忍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莫寒月一怔,皱眉道,“我怎么闻着四周都是他那身上的味道?”

    夏儿好笑,说道,“想来是小姐不惯吧!”

    不惯吗?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。难道夏儿是闻得惯的?她又怎么会和二公子接触?

    主仆二人边走边说,瞧着时辰尚早,不走正路,却向沿湖的小路而来。

    这么会儿功夫,暮色已降,虽然是深春,可是仍能感觉到湖面上的清凉。

    夏儿见她只穿着一袭薄衫,担心她受凉,说道,“小姐,你衣裳穿的单薄,还是不要在这湖边儿走罢!”

    莫寒月轻吁一口气,含笑道,“这些日子,搁着大公子的事,成日不是前头就是屋子里,我倒想趁这会儿功夫散散。”

    夏儿皱眉,说道,“瞧着日落,这湖上水汽大,小姐要走,不如园子里走走,仔细沾了湿气,落下什么病来。”

    莫寒月好笑,说道,“哪里就如此娇弱?”

    夏儿见她不听,心里无法,叹口气道,“要不然,小姐亭子里坐坐,奴婢去给小姐取件衣裳来?”

    莫寒月正要说不必,微一侧头,就见花树后露出紫衫一角,不由心头一动,含笑点头,说道,“你也不用再过来,替我备些汤水是正经,就让丹枫送来就好!”

    如果记的不错,今天卫盈秀穿的就是一身紫色的衣衫。

    夏儿忙应,施过一礼,匆匆而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也不进亭子,只是沿湖而行,向偏僻处走去,仔细留意身后。

    果然,眼看着前边一片林子挡路,左右只剩下花树,四周已没有人迹,身后,有轻浅的脚步声慢慢靠近。

    莫寒月停住,扶栏向湖上眺望,假意欣赏湖上景色。只听身后脚步声微一迟疑,跟着变的更轻更缓,慢慢向她靠近,到身后不远,突然加快,伴着一声低喝,“你去死吧!”人已向她身上撞来。

    莫寒月早有防备,在最后一瞬,身子突然一侧,避过偷袭。趁着来人扑上栏杆,双手趁势一推,只听“啊!”的一声低呼,来人大半边身子已经探出栏杆之外。

    莫寒月反手将她压住,冷冷而视,淡淡道,“三姐姐,这是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卫盈秀半边身子悬空,稍一不慎就会落水,想到卫敬言的死状,吓的一颗心怦怦直跳,颤声道,“十一,我……我不过是与你玩闹,你……你快……快放开我……”一边说话,一边双脚连踢。

    “玩闹?”莫寒月冷笑,见她双腿踢个不停,手向前送,将她身子更多的送出栏杆,说道,“怎么十一听到,三姐姐要十一去死?”

    卫相府这座湖,水面甚高,几乎与地面齐平,卫盈秀只觉身子向外一滑,一张脸已离水面不足一尺,不由吓的连声尖叫,说道,“十一……十一妹妹,我……我……不过玩笑,你……你不要乱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莫寒月淡笑,说道,“姐姐若说实话,十一或可手下留情,如今姐姐如此相欺,当真将十一当傻子吗?”

    这几句话说的虽慢,可是凌利之气毕现,纵然卫盈秀看不到她的表情,心头也不禁一颤,失声道,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这几句话,又怎么像是一个傻子能说得出口的?

    莫寒月也不理她,只是说道,“三姐姐不防说说,是谁要大哥向十一动手?”

    卫盈秀一听,脑袋顿时轰的一响,尖声叫道,“果然!果然是你!是你杀了大哥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三姐姐一直就知道,不是吗?只是你说出来,又有谁会信?”脸上虽然是轻浅的笑意,语气却渐渐变的冰冷。

    是啊,说出来,谁又会相信,一个年仅八岁的傻子,能杀得了卫敬言那样的青年男子?

    卫盈秀心头一阵冰凉,颤声道,“你……你已经杀了大哥,现在……现在连我也要杀吗?”

    想她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杀死卫敬言,自然不会再留自己活口,一颗心已经惊的像要跳出嗓子眼来,哪里还顾得上杀兄之仇?

    莫寒月又慢慢问道,“三姐姐来杀我,是想替大哥报仇吗?”

    卫盈秀咬唇,连连摇头,说道,“不!不是!十一,我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玩闹……”

    “玩闹?”不等她说完,莫寒月已冷笑出声,手一松,任她的身子滑出栏杆尺余,才将她小腿压住。

    卫盈秀只觉的身子滑落,惊叫声中,只觉得整个脑袋一凉,湖水已经倒灌入喉,将她的叫声淹去。

    卫盈秀大惊失色,奋力仰身抬头,将口鼻露出水面,连声叫道,“十一,好妹妹,姐姐当真是……当真是玩闹,求你放我上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玩闹吗?”莫寒月冷笑,伸手在她腰后麻筋一戳,说道,“姐姐还是想想再说!”

    虽然她指上没有多少气力,可是认穴的功夫却是奇准,这一指戳下去,卫盈秀只觉得身子一麻,再也没有力气强撑,身子一软,整颗头又再浸入湖水,只觉湖水呛入口鼻,连声咳嗽下,只有呛入更多。

    卫盈秀双手乱抓乱扒,可是能抓到的,也不过都是湖水,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。

    这一刻,卫盈秀的心里,除了惊惧,就是后悔。

    虽然说,卫敬言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,可是,不要说他已经死了,纵然没死,又如何重得过自己的性命?

    冷冷的瞧着她在水中挣扎片刻,莫寒月探手抓住她的腰带,稍稍提起,问道,“三姐姐想好了么?”

    卫盈秀早已窒闷的难受,两耳轰鸣,一离水面,忙大大喘两口气,这才颤声道,“十一妹妹,姐姐当真是无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是无心?”莫寒月冷笑,抓着腰带的手一松,再次将她浸入水中。

    反复几次,卫盈秀总算明白过来,等再一次被她提出水面,再也忍不住,放声尖叫,说道,“卫十一,我是大哥的亲妹妹,可是大哥死了,为何得好处的是你?还不是因为你养在母亲名下?你问我为何要杀你?我自然要杀你,不止是我,这府里的姐妹,又有哪一个不想你死?因为你挡了旁人的道儿,却不肯给旁人半点好处!”

    “这才像句话!”莫寒月微微点头,含笑道,“可是如今,姐姐杀我不成,又知道是妹妹杀了大哥,如何处置姐姐,还当真为难呢!”

    卫盈秀心头惊跳,尖声叫道,“不!不!十一,你别杀我!别杀我!”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说道,“不杀姐姐,十一又如何安心呢?”一边说话,拉着她腰带的手已慢慢放松。

    卫盈秀眼瞧着离水面越来越近,不禁吓的魂飞魄散,尖声叫道,“十一,不……不要!我不会说出去,真的!我不会说出去!求你放过我,放过我……”说到最后,心理最后一道堤防终于崩溃,“哇”的一声哭出声儿来。

    “不会说么?妹妹可不信呢!”莫寒月不为所动,手指还在慢慢放松。

    “真的!真的……”额头已经浸入水面,卫盈秀吓的连声惊叫,说道,“十一妹妹,你也说,就是我说出去,也没有人会信,我不会说……再也不说,求你饶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莫寒月浅笑,手指微收,将她提高一些,轻声道,“只是如此,妹妹可不甘心啊!”

    此时卫盈秀但求不死,又哪里还有一分勇气争执,颤声道,“日后妹妹有什么吩咐,姐姐照做就是,只求妹妹饶姐姐一命!”

    “当真?”莫寒月扬眉。

    卫盈秀听她语气松动,连忙点头,说道,“当真!姐姐再也不敢了!”

    “好!”莫寒月淡笑,松手放开她的腰带。

    卫盈秀只觉腰上一松,整颗脑袋再次浸入水中,大惊之下,要想惊呼,却有更多的湖水灌入喉咙,正惊惧挣扎,却觉胸间一松,整个人已被提起。

    莫寒月终究人小力弱,抱着她双腿拖出水面,已经累的气喘。瞧着伏在地上干呕的卫盈秀,深吸一口气,说道,“方才的话,姐姐可要记着!”再不多看她一眼,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卫盈秀一手抚着胸口抬头,眸子里皆是恨意,狠狠咬牙,拼力爬起,叫道,“卫十一,你休想!”和身向她扑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听她扑到身后,头也不回,裙中腿出,反腿向后踢去,只听身后一声闷哼,入脚绵软,卫盈秀的肚子上已重重受她一脚,疼的蹲下身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回头,慢慢移步向她靠近,淡淡道,“想不到姐姐这么快就后悔了!”探手疾抓,将她*的秀发抓在手中。

    卫盈秀正疼的额头冒汗,只觉的头皮一紧,不禁大惊失色,叫道,“放开我!”顾不上肚子疼,挥拳向莫寒月肚子上打去。

    虽然卫十一这副身体远远比不上莫寒月原来的身体,可是莫寒月自幼习武,反应敏捷,并不受身体的限制。纵然卫盈秀年长莫寒月十岁,气力较她大些,可又哪里敌得过她的巧力?

    莫寒月见她拳头挥到,不闪不避,只是双手用力下压,顿时将她整颗头按在地上,顺势挡去她的拳头,冷冷的道,“姐姐还真是不怕死呢!”

    卫盈秀离开湖水,心里的恐惧去了大半,大声道,“卫十一,你杀了大哥,还想我处处受你所制,你做梦!我要去告诉爹爹,是你杀了大哥,瞧爹爹如何处置你!”说完连连挣扎,想要抬起头来,只是长发落在她的手里,又怎么挣扎得开?

    莫寒月唇角微挑,脸上神情似笑非笑,说道,“哦?姐姐要去告诉爹爹啊,妹妹还真怕呢!”一脚踩着她的身子,伸手将她腰带扯下,三绕两绕,将她双手绑上。

    卫盈秀大惊,尖声叫道,“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莫寒月含笑,说道,“姐姐不服,妹妹只好想法子让姐姐服了才行!”抬头向那边路上一望,皱眉道,“躲那里做什么,还不来帮忙?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就见丹枫抱着一件薄披风笑吟吟的出来,说道,“小姐怎么知道奴婢在这里?”

    莫寒月翻个白眼,说道,“若你家小姐连这也不能察觉,方才早就溺死在湖里了!”

    丹枫好笑,过来给她将披风披上,说道,“这位三小姐,小姐要怎么处置?”

    她替夏儿来送披风,一路寻过来,恰见莫寒月逼卫盈秀就范,才躲着没有出来,却将二人的话全部听在耳里。

    卫盈秀见莫寒月来了帮手,自己又双手被绑,不由脸上变色,尖声叫道,“卫十一,你究竟要怎么样?放开我!快放开我!”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向丹枫道,“三小姐呱噪的很呢,岂不是坏了园子里的清静?你将她带林子里罢,任她叫上一日一夜再说!”

    “是,小姐!”丹枫含笑应命,顺手抓住卫盈秀的长发提起。

    卫盈秀大惊,叫道,“该死的贱婢,你敢碰我?”

    丹枫挑眉,一把掐上她咽喉,扬眉道,“动了又能如何?”

    丹枫较莫寒月年长几岁,又是常年练武,岂是卫盈秀能够抵挡?只这一下,只觉喉间一窒,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,哪里还说得出话来?

    丹枫拽着她横拖倒拉,向林子里去。莫寒月并不随去,顾自离开湖边,向自己院子去。

    院子门口,夏儿正伸长脖子张望,见她是从另一侧走来,忙迎上去,说道,“小姐,怎么会这么久,又去那边做什么?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不过是走走,忘了时辰罢了!”

    “哦!”夏儿点头,见她身上披着薄披风,却不见丹枫人影,奇道,“丹枫姐姐去了何处?怎么不和小姐一同回来?”

    莫寒月笑道,“恰巧有些事,命她去办罢了!”

    二人一边说,一边进入院子。丹霞随后跟来,说道,“小姐,后晌各位小姐们都已量好衣裳,针线上的妈妈们问,不知几时定衣料、颜色,瞧着转眼就要入夏,也好给小姐们置办!”

    莫寒月坐下,接过夏儿送上的茶浅饮一口,含笑道,“不急,等明儿再说罢!”

    丹霞问道,“还要将各位小姐请来吗?”

    莫寒月摇头,说道,“那倒不必!”略略一想,说道,“明儿一早,你命小丫鬟去趟针线上……”招手将她唤过,细细嘱咐。

    丹霞听的连连点头,抿唇笑道,“小姐这法子好,倒省我们许多事,今日虽说半日,可那些小姐们当真是搅的人头疼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,才纷乱一些,等一切理清条理,你们就不用如此费心!”

    丹霞点头,说道,“只是小姐每日要到正房去,我们住的又偏,倒辛苦了小姐!”

    莫寒月低笑一声,说道,“我离的远,旁人来这里也不会近,倒不见得是坏事!”

    夏儿端着备好的汤点进来,闻言接道,“是啊,别的不说,单那些小姐们要东要西,若不分时辰的来,我们小姐还要不要歇息?”

    莫寒月抿唇,说道,“正是这个道理!”

    丹霞好笑,说道,“敢情小姐是在这里避事来着!”挽起袖子,助夏儿一起服侍莫寒月用汤吃点心,转而说些闲话。

    汤点用过,丹霞和夏儿收拾下去,才见丹枫笑吟吟的进来,莫寒月好笑,说道,“你将三小姐怎么了?”

    丹枫笑道,“听小姐吩咐,将她绑在林子里,怕她叫嚷将人引去,就将她衣裳剥个干净,也好凉快凉快!”

    莫寒月失笑,说道,“怕她叫嚷,堵上嘴就好,怎么是剥衣裳?”

    丹枫撇唇,说道,“能叫不敢叫,岂不是更有趣一些?”

    莫寒月不禁低笑出声,轻轻摇头,说道,“罗大公子为人端方,怎么会调教出你这样的刁钻丫头?”

    丹枫一听,喊起撞天冤来,说道,“小姐,奴婢哪里是大公子调教,分明是从小姐这里学来。”

    莫寒月好笑,说道,“我几时教你如此整治人的?”

    丹枫眨眼,笑道,“小姐前次棒打那几个婆子,整治丽儿,奴婢可是瞧在眼里呢!又哪里用得着小姐特意教?”

    莫寒月笑道,“你倒拿了我的把柄!”与她说笑一回,默思片刻,说道,“你打发一个小丫头去,和三小姐屋里的人说,我留三小姐歇一夜,命她们不必来寻。”

    丹枫略略不解,皱眉道,“小姐,这位三小姐可不是第一次生事,为何不索性除去?如今她已知道大公子是小姐所杀,岂会善罢甘休?”

    莫寒月冷笑一声,说道,“她若顾着她和大公子的兄妹之情,也就不会苦苦相逼,将大公子逼上死路!”

    想到卫敬言,不免又有些可惜。可惜!可惜他是卫东亭的儿子!

    丹枫点头,说道,“纵然她不为大公子报仇,今日之后,这梁子怕也结的深了,小姐留她做什么?”

    莫寒月轻叹一声,说道,“这许多年来,大公子在府里素有些威信,她也跟着高众姐妹一等。等到皇后进宫,她就隐隐是众姐妹之首,如今除她容易,可是她一去,众姐妹谁都不服谁,反而不好收拾!”

    丹枫似有所悟,轻轻点头,说道,“小姐是想将她收服,为小姐所用,日后管起家来容易一些!”

    莫寒月冷笑一声,说道,“收服吗?倒大可不必,我只要她怕我,受我驱策就好!”唤她附耳过来,轻声叮嘱。

    丹枫听的笑起,说道,“小姐还说这整治人的法子不是小姐教的?这可不是自个儿打嘴!”

    莫寒月“嗤”的一笑,知道她已经领会,转话问道,“今日始终没有见到四小姐?”刚才在前院接旨,都没有见到四小姐卫盈仪。

    丹枫摇头,说道,“始终不见人影,小姐没有说话,奴婢也没有命人去唤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唤什么?等旁人的夏装领下去,你还怕她不来?”想到刚才的一翻折腾,不禁皱眉,揉一揉额角,叹道,“这一个一个的寻来,倒也烦的很!”

    丹枫点头,略略一想,俯身道,“小姐,说来三小姐年已十八,早过了出嫁的年纪,四小姐、五小姐、六小姐、七小姐也早已及笄,若是能说动夫人将她们许了人家,府里岂不是清静许多?”

    莫寒月点头,略略一想,淡笑道,“如此倒便宜了她们!”将这话题抛开,另议些旁事,看天色不早,命人取水沐浴,安置歇息。

    依旧是四更起身,莫寒月身穿一袭短衫,外罩披风,出门向林子里去。

    刚刚走进林子,只听林子里隐隐传出压抑的低泣声。莫寒月微微扬眉,循着声音走去。借着月光,只见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上,卫盈秀果然被剥个精光,绑吊在横生的树枝上,正冻的瑟瑟发抖,偏偏又不敢叫喊求救,只能大睁着双眼惊惧垂泪。

    莫寒月慢慢走近,淡淡唤道,“三姐姐!”

    卫盈秀身子一震,霍然回头。只见隐隐绰绰的树影里,一条纤细娇小的身影婷婷而立,似鬼似魅,竟然带着森森的寒意。

    卫盈秀瞳孔一缩,仿佛见鬼一样,尖声叫道,“卫十一,你……你还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扬眉,含笑道,“看来三姐姐是不想看到十一,只是十一不来,恐怕三姐姐只能留在这里!”

    卫盈秀又惧又恨,咬牙道,“我一夜不回,我的丫鬟自然会来寻找,二丫知道我来寻你,我娘岂会有不寻你要人的道理?”她立意要杀莫寒月,又信不过自个儿的丫鬟,半路将跟着的二丫打发回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淡笑,说道,“好教三姐姐得知,妹妹为了姐姐的闺誉,已命小丫鬟前去报讯,说姐姐要在妹妹的院子里留宿一晚。姐姐一会儿若不回去,想来二姨娘也只道是妹妹留姐姐用早膳罢了!”

    卫盈秀咬牙,颤声道,“卫十一,你……你……你不是傻子吗?为何……为何……”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娃,心机之深,竟然令她胆寒,又哪一点像一个傻子?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妹妹傻不傻,又打什么紧?只要姐姐不傻就好!”

    卫盈秀实在猜不透她转着什么心思,咬唇道,“你……你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莫寒月笑道,“姐姐若是不傻,自然会知道,再隔一个时辰,园子里会有粗使奴仆前来洒扫,姐姐这个模样……”目光在她身上一扫,“啧啧”几声,轻轻摇头,却不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卫盈秀脸色顿时涨的通红,跟着又变成惨白,颤声道,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敢……”

    虽然说是自己府上的奴仆,可是自己这样一丝不挂的被那许多人瞧去,日后又拿什么脸面见人?

    莫寒月扬眉,问道,“我有何不敢?”

    卫盈秀道,“若我说……我说是你所为,你……你岂有不受责罚的?”

    莫寒月冷笑一声,垂眸望着自己纤小的手掌,轻声道,“姐姐怕是忘了,如今妹妹可是府里的嫡女,协同母亲管家。昨儿姐姐因忌生恨,欲置妹妹于死地,妹妹的丫鬟可是亲眼所见,当真说出去,还不知爹爹和母亲罚的是谁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卫盈秀脸色阵青阵白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不错,现在的卫十一,可是户部记录在册的相府嫡女。这大梁朝,各府各宅,各大世家,又有哪一府里,会在嫡女、庶女争斗中有责怪嫡女的道理?纵然是嫡女将庶女打死,也不过一口薄皮棺材抬出去草草安葬了事。

    莫寒月见她说不出话来,淡淡一笑,慢慢走到她身前,目光毫不避忌的在她身上打量一回,淡淡道,“若三姐姐不想日后无颜见人,还是听十一吩咐的好!”

    卫盈秀脸色变幻,隔了片刻,才道,“你……你……昨日的事情,我不追究就是,你……你快些放我!”

    虽然语气里仍有太多的不服,可终究已不敢强抗。

    莫寒月轻轻摇头,说道,“姐姐当真是笑话,十一花如许多功夫,岂会是怕姐姐追究的?”慢慢伸手,掐上她的咽喉,冷声道,“此刻我若杀了姐姐,就在此地埋尸,谁又能知道?”

    微凉的手指,阴冷的语气,令卫盈秀心里打一个突,尖声叫道,“你方才还说,命丫鬟传讯,你留我一夜,我若不回,我娘亲岂会不找你要人?”

    莫寒月好笑,说道,“我只说你一早就离去,自有我一院子的丫鬟作证,有什么好怕?”

    卫盈秀只觉自己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收紧,呼吸已渐渐变的艰难,竟然像真要将她掐死一般,不由身子瑟瑟发抖,颤声道,“那……那你要如何?”

    莫寒月冷冷道,“我要你日后事事听我吩咐!不许有一丝违抗!”

    “事事听你吩咐……”卫盈秀轻声重复。如果答应,日后岂不是事事被这个傻子压在头上?可是若不答应,这个傻子发起病来,当真将她掐死埋尸,岂不是冤枉?

    卫盈秀心中念头百转,终于轻轻点头,说道,“好,我听妹妹的就是!”只要等她将自己放回,有自己的丫鬟、妈妈在侧,自己纵不听她的,她又能如何?

    莫寒月见她眸光闪烁,不由暗暗冷笑,脸上却不动声色,点头道,“如此最好!”见她手腕后打着一个活扣,不由暗赞丹枫聪明,跃起身,在活扣上一拉,绳索顿时一松,从树枝上滑落。

    卫盈秀被吊大半夜,两只肩膀早已酸麻,就连两条腿,也早已站到僵硬,这一放下,顿时身子一软,滚倒在地。

    莫寒月又将她双手的捆绑除去,淡淡道,“趁着天还没亮,三姐姐自个儿回去,待用过早膳,到十一院子里去候着。”平淡的语声,却是不容抗辩的命令。

    卫盈秀又恨又怒,可是想起昨日的争斗,已不敢与她轻易动手,只得咬唇点头,顾不上活动僵硬的身体,勉强爬起,也不敢向莫寒月讨衣裳,只是双臂抱胸,借着仍然昏暗的天色,匆匆向自己院子奔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眼瞧着她出林,唇角不禁勾出一抹笑意,淡淡道,“三姐姐,你这一去,日后怕再也由不得你!”

    不再去管卫盈秀,伸手解脱自己身上的披风,迎风一抖,披风下寒芒乍现,已挽出一朵剑花,一套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,挥洒而出。

    十一小姐如常习武练功,而卫三小姐却心惊胆战,一路躲躲闪闪向自己院子摸去。

    深春天气,天亮的早,此时虽然才四更天气,却已薄雾微显,再过片刻,园子里就会有做活计的奴仆。

    而卫三小姐往日倚仗着大公子卫敬言的权势,选住的是园子中极好的一处院子,这里雕梁画栋不说,离园门也近,正是奴仆们进园子第一处洒扫的地方。

    此时,她的身上,不着寸楼,如果被奴仆瞧见……

    想到这里,卫盈秀一颗心突突直跳,虽然心中焦急,却并不敢发足狂奔,更不敢大明大白走在路上,只好赤足踩着花树后的草丛,忍耐着脚下被扎的生疼,一步一步向自己院子方向挨去。

    眼瞧着自己的院门已经不远,卫盈秀轻轻松一口气,向两侧张望一回,正想一股做气冲回去,只听身后有人喝道,“什么人,鬼鬼祟祟做什么?”

    就这一声,将卫盈秀吓的魂飞天外,忙将身子抱住,缩身在一排花树之后,颤声道,“是……是谁,不许过来!”一颗心已吓的怦怦跳。

    听这声音,不是丫鬟、婆子,竟然是一个小厮?

    而那人又哪里听她,棍棒拨开花木的声音越来越近,说道,“你是何人,为何偷入相府,快出来!要不然,爷可要喊人了!”

    爷?

    这一下,卫盈秀更是吓的心惊胆颤,再也顾不上被人听到,尖声叫道,“你站住,不许过来!不许过来!我……我是三小姐!”

    那人听她报名,不禁一怔,疑道,“三小姐?这个时辰,三小姐在这里做什么?你当真是三小姐?”脚步微微一停,却仍然迟疑着向这里走来。

    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,卫盈秀再也忍耐不住,尖声道,“你别过来,速速到我院子里去,唤两个丫鬟前来!”

    那人微一迟疑,说道,“你果然是三小姐,让奴才瞅一眼,奴才也好去唤人!”

    卫盈秀大怒,说道,“瞧什么瞧,让你去唤人,还不快去?”

    她越是不肯出来,那人越是起疑,冷笑道,“你是要将我支开,自个儿溜走罢,当爷是傻子吗?”再不迟疑,疾步奔去,探手一把,已将她拖出树丛。

    一副白哗哗的身体直跌而出,顿时暴露在初显的晨光里,光滑细腻的肌肤,带着一抹诱人的光泽。

    那人一怔,一时看的傻住,竟然不知道反应。

    卫盈秀尖叫一声,忙环臂抱住身子,连声道,“你还看什么?还不快滚?”看他服色,竟然是自己府里的护院,竟然不是小厮,一时间,又羞又怒,却又无法可施。

    那人被她一喝,这才回神,匆忙应一句,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“回来!”卫盈秀忙又叫住,咬牙道,“将你衣裳给我!”

    那人闻命,匆忙解下外衣向后抛去。

    卫盈秀接过,匆匆套在身上,只能勉强遮挡身体。向那人背影望去一眼,咬牙问道,“你叫什么名字?跑园子里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成年奴仆,一向只在前院服侍,不是必要,不许进入府里的内宅后院,女眷居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人身子一颤,却不敢不答,说道,“奴……奴才胡二,今儿是奴才巡夜,方才……方才园门刚开,就……就有一个小丫鬟说园子里有贼,奴才……奴才……”

    想到没抓到贼,却看到三小姐光溜溜的身子,不由心惊胆颤,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是巡夜的奴仆!

    幸好,只有他一个人!

    卫盈秀略略安心,低声命道,“今日的事,不许说出去,要不然,立时打死,知道吗?”眸光微闪,心里转着毒计。

    只要等过几日,没有人对此事起疑,说什么也要将这个人除去。

    胡二身为相府奴仆,自然知道这主仆之分。一个奴才,将一个小姐的身子看了去,岂有还留得下性命的道理?

    而此时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,似乎只要自己不说,她就会饶他一条性命,不禁大喜,噗嗵跪倒,却不敢正对着她,只是胡乱磕头,说道,“奴才知道!”

    卫盈秀虽说极不放心,可是眼见天色越来越亮,再隔一会儿,恐怕就不止是一个奴才瞧见,微微咬牙,喝道,“还不快滚!”再也不敢耽搁,裹紧身上的衣衫,拔步向自己的院子疾奔。

    那里胡二见卫盈秀奔去,自以为得了性命,也是没命的放足飞奔,想要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。

    哪知道刚刚转出路口,迎面就与两个丫鬟撞上,其中一人一把将他拉住,喝道,“哪里来的小贼,敢擅闯相府!”

    胡二大吃一惊,连声道,“奴才是这府里的奴仆,不是小贼!”

    那丫鬟冷笑,说道,“奴仆?你道我们不认识府里奴仆的衣裳吗?”

    胡二低头,见自己只穿着中衣,忙道,“我当真是府里的奴仆,如今在前边做护院!姑娘不信,到前院一问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丫鬟皱眉,说道,“姐姐不要信他,昨儿十一小姐还说,怕这府里门户不严,会有人进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,让我们留心,今日倒就抓到一个,我们带他去小姐面前就是!”

    胡二大吃一惊,急道,“我当真是府里的奴仆,因昨夜当值,晨起巡查,才会在园子里,望两位姐姐饶我!”

    “若是真的,又何防到十一小姐那里说个清楚?”两个丫鬟不听,拽着他就走。胡二心惊胆颤,想要逃走,哪知道那丫鬟力气极大,竟然难以摆脱,只能任由二人拖走。

    此时莫寒月已洗漱妥当,听夏儿回报,出寝室向厅里来,向跪在当厅的胡二一望,问道,“丹枫,出了何事?”

    将胡二擒来的丫鬟正是丹枫、丹霞二人。丹枫听她一问,忙道,“小姐,我二人在园子里抓到一个贼,却非说是府里的奴仆,我二人不敢擅自做主,带来给小姐查问。”

    胡二一听,忙磕头道,“十一小姐,奴才真是府里的护院,十一小姐一问便知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勾唇,说道,“你既是护院,为何没有穿护院的衣裳,却穿着中衣满园子跑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胡二迟疑。他的衣裳给了卫盈秀,若是说出去,不免又扯出他将三小姐看光光的事,那样岂不是死路一条?

    莫寒月见他犹豫,淡淡一笑,问道,“胡二,三小姐生的可美?”

    就这一句,顿时像一声炸雷,将胡二惊的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,失声道,“十一小姐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她不但知道他的名字,还说出三小姐来,岂不是知道了刚才的事?

    莫寒月含笑不答,轻轻摇头,说道,“三小姐那副样子被你瞧去,你道她当真放得过你?”

    胡二脸色大变,结结巴巴道,“奴才答应,不会说……说出去……”说到后句,想着莫寒月已经知道,身边这几个丫鬟也听到,不由额角冷汗涔涔而下。

    莫寒月轻轻摇头,说道,“此事若没有旁人知道,你必活不过三日,只有旁人都知道了,你才安全,不明白吗?”

    胡二虽然是条八尺汉子,可是脑瓜却并不灵活,讷讷道,“这……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身旁丹枫上前,在他脑袋上一推,说道,“你不想想,此事三小姐自然是怕旁人知道,你纵不说,她岂会信你的?要将你除去,才是一了百了!”

    胡二吓了一跳,忙道,“奴才已答应不说出去,她……她为何还要杀我?”

    不管是护院也罢,寻常奴仆也好,身为主子,要想弄死一个奴才,可是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丹枫见他仍转不过弯来,摇头道,“正因你不说出去,她只要杀了你,此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,岂不是一了百了?而此事若有旁人知道,你若一死,旁人自然知道是她杀人灭口,她反而不会动你!”

    胡二听的一头雾水,似乎觉有理,可又想不明白,自己已经答应卫盈秀,为什么她还要杀他。

    莫寒月淡淡道,“此事我们已经知晓,你纵然不说,三小姐也必然以为是你出而反尔,你又如何分辩?”

    这句话胡二倒听的明白,忙连连磕头,说道,“求十一小姐救奴才一命!”

    莫寒月淡淡一笑,说道,“如今此事,只有将话儿说破,让三小姐知道我们知晓此事,你才没有性命之忧,知道吗?”

    胡二又哪里想得出旁的主意,闻言连连点头,说道,“奴才全凭十一小姐相救,日后若有差遣,奴才必舍身相报!”

    莫寒月微微一笑,说道,“那倒不必!一会儿三小姐来,问你什么,你实话实说就是!”

    见胡二点头连应,这才向夏儿道,“一会儿用过早膳,你使唤小丫鬟去,请三小姐过来!”

    夏儿早得了吩咐,应命而去。

    莫寒月向外瞧一瞧天色,向丹枫道,“我还要去前院理事,这里且交给你!”不再管胡二,带着丹霞径直向前院里去。

    那边卫盈秀疾冲回院子,幸好此时当值的丫鬟已将门打开,她也顾不上丫鬟惊诧的目光,直穿过院子,冲回自己房里。

    二丫刚刚起身,见她这副模样奔回来,不由大吃一惊,见她脸色难看的吓人,又不敢问,只是连声命人烧水,服侍她沐浴。

    卫盈秀整个人在热水中浸过,僵冷的身体才算是恢复知觉,想到方才的事,不由恨的咬牙,心中暗暗转念,如何将那个叫胡二的奴才除去。

    服侍她换上衣裳,二丫见她缓过脸色,才小心翼翼的问道,“小姐,不是十一小姐留小姐在她院子里住一夜吗?怎么这会儿就回来?还……还……”

    还穿着一件奴仆的衣裳。

    卫盈秀大怒,顺手一掌挥出,骂道,“她说留我一夜,你就信了,竟不去寻?”

    如果她去寻找,自己又怎么会被吊在树上一夜,还担惊受怕。

    二丫不防,被她一掌打在脸上,辣辣的疼,险些落下泪来,忙噗嗵跪倒,说道,“小姐,是十一小姐命丫鬟来传的讯,奴婢又想着昨日小姐果然是要等十一小姐,也不曾多想……”

    卫盈秀气恨难平,正要再骂,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,“小姐,十一小姐院子里的丰儿姑娘过来了!”

    卫盈秀听到“十一小姐”四字,脑袋顿时“嗡”的一声,暗暗咬牙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,说道,“唤她进来罢!”出外室首位上坐下。

    随着门外应命,帘子挑起,丰儿笑容甜甜,从外头进来,先给她行过一礼,才道,“三小姐,我家小姐请三小姐过去叙话,说有要紧的事商议!”

    这是当真把她当成下人使唤吗?

    卫盈秀暗暗咬牙,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恨意,淡淡道,“你回去和十一小姐说,我昨儿夜里没有睡好,今儿就不过去了,若是有话,回头再说罢!”

    哪里是没睡好?分明是没睡!

    只是这话,她又怎么说得出来,只能苦水自吞罢了。